岭南文化,以其鲜明的时代性、地域性、开放性、丰富性,独具一格,自成一派。浓烈的革新精神、包容气度、务实心态和平民趣味,更是渗透、贯穿到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今日岭南的活力之源和动力所在。
为了更好地在广东本土文化建设领域挖掘新热点、展现新风尚、传播新理念,我们拟从本期开始,在“文化周刊”封面版,推出不定期栏目“岭南文化圈”。我们希望这个新栏目能有助于新时期的广东人,在瞬息万变的信息丛林、浩瀚复杂的社会生态之中,发现文化的力量。
——编者按
核心提示
出自著名设计师扎哈·哈迪德之手的广州大剧院,自诞生之日起就备受瞩目。3年来,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成为广州城市文化和高雅演出行业发展状态的一个缩影,更凝聚着新时期广东人对文化和艺术的向往和追求。广州大剧院不仅是一个地标性建筑,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文化符号,它可以是一个“休息室”,一家“加油站”,也可以成为一座丰富、多元、多层次的“精神驿站”。
“当广东的经济社会发展进入一个高速转型期,建设文化强省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广州要打造国际化大城市同样离不开文化‘软实力’的提升。”在过去3年中,广州大剧院邀请了诸多世界著名艺术家和院团来穗献演,期间发生了哪些有趣的故事?这3年,大剧院自身进行了哪些探索和转型?广州大剧院艺术总监徐民奇先生首次向媒体披露大剧院背后的故事。“我造访过很多为人类文化交流做出过重要贡献的剧院,剧院的故事是剧院经营者、管理者与观众、演出团体等各个方面互动的产物。我愿意让广州大剧院的故事更加精彩。”在徐民奇的笑容背后、话语之间,流露的无不是他和整个剧院对于优秀文化未来发展的希望和信心。
故事1 “疗伤剧院”
令卡雷拉斯神奇康复
作为与帕瓦罗蒂、多明戈齐名的“世界三大歌王”,卡雷拉斯成名很早。多年以前,他曾经在深圳纵情放歌,但一直没有机会来到广州,直到2012年4月7日,他首度访穗在广州大剧院举办独唱音乐会。1987年,卡雷拉斯患白血病后,他以坚强的毅力战胜病魔,重返舞台。随着帕瓦罗蒂的去世,多明戈演出的逐渐减少,卡雷拉斯的演出在中国却日渐活跃,很多人担心他的身体可能难以负荷,以致于不少演出商不敢接他的演出。“他敢出来演出,说明他对自己是负责的。既然他敢来,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呢?”徐民奇说道。
演出前,卡雷拉斯曾反复和广州大剧院讨论曲目的问题。虽然大剧院方面希望他能演唱比如《我的太阳》、《重归苏莲托》等经久不衰的歌曲,但考虑到身体原因他只答应唱一部分。在演出当晚唱了上半场以后的他却越唱越自信,甚至自己主动加演。在演出结束后,他笑着对徐民奇开玩笑说:“大剧院确实有疗伤的作用,它使我神奇地康复了。”他随即提出2013年再来广州,举办一场独唱音乐会。
“大剧院的每一个策划,和大师的每一次接触,都非常荣幸。想要邀请到他们,专业化、职业化很重要。艺术家的想法很简单,只有真诚的艺术才能互相打通。”徐民奇总结大剧院在邀请名家方面的经验时如是说。
2012年的最后一天,世界顶级指挥家祖宾·梅塔现身广州,带来自己一手调教的以色列爱乐乐团,演出至今仍令不少乐迷回味。徐民奇说:“梅塔的魅力和影响力、他在指挥界全能型的才能,在世界各地广受欢迎。此前我特意查阅了广州演出历史,他确实没有来过广州。梅塔已经70岁了,广州作为一个国际性城市,如果梅塔不能来,不让广州市民有一次跟他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是我们的失职。”
但作为国际级指挥大师,梅塔的档期必须提前3-5年预订,洽谈过程可想而知有多艰难。2010年,徐民奇刚刚晋身剧院的艺术总监,到广州的第一年,他便与以色列驻广州领事馆总领事进行了深入交谈。徐民奇笑着说:“梅塔是以色列交响乐团的终身指挥和终身音乐总监,为了把他请来,我们换了一套方案,决定通过外交途径‘曲线救国’。”终于,梅塔的广州之行在去年成为现实,一来就开创了广州大剧院开业以来第一次卖站票的先例。
故事2 意大利歌剧在广州
重新焕发青春
2012年9月21日起接连3天,由当今歌剧界最重要的指挥家之一丹尼尔·欧伦执棒指挥的歌剧《蝴蝶夫人》在大剧院上演,那次是他第二次登上这个舞台。在2010年度歌剧《图兰朵》上演之后,徐民奇在一次与朋友莫华伦(著名中国男高音歌唱家)的交谈中,萌生了与“世界十大歌剧院”之一罗马歌剧院联合制作歌剧的想法,当时罗马歌剧院的指挥便是欧伦。他曾与帕瓦罗蒂合作过25年,被视为伯恩斯坦的继承人,和多明戈等世界所有大歌唱家都曾有合作。2011年5月,欧伦第一次来广州指挥的是普契尼经典歌剧《托斯卡》,连演3场,其中一场谢幕时,转过身时他已是泪流满面。欧伦说,他没有想到歌剧在中国、在广州重新焕发了青春,“第一次来广州演出,广州观众的掌声超过了意大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普契尼作品向来是欧伦的拿手好戏。作为一个西方人,欧伦也希望歌剧在欧洲上演了几百年之后能被东方观众所欣赏和接受。如徐民奇所言:“从艺术家的角度来看,做歌剧是天意,也需要缘分,尤其是中西方文化的缘分。”欧伦在与徐民奇的交谈中了解到,大剧院每年要做一部“年度歌剧”,便提出希望从战略上、在未来10年之中能有更多机会来中国演出,通过与大剧院的合作,寻找到一种能有效整合国内外资源、有利于制作歌剧的新模式。在欧美古典歌剧观众群逐渐萎缩的背景下,欧伦认为“我在广州找到了一块新的沃土”。据悉,他与广州大剧院的合作计划已经谈到了2018年。
“指挥家是歌剧的灵魂,如果有好的指挥、版本、导演,再由指挥家去挑选好的歌唱家,那歌剧的质量一定有保证。”徐民奇回忆说,当时他跟欧伦做了一次深谈,欧伦发现大剧院的管理和制作团队是一支非常朝气蓬勃的队伍。他也有一种想把歌剧推动发展的责任,我们一拍即合,去年大剧院邀请欧伦来制作《蝴蝶夫人》,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并聘他为“歌剧大使”(歌剧顾问),他非常高兴,还提出了希望每年做两部歌剧的想法,包括连续上演3部普西尼歌剧和3部威尔第的歌剧作品。
欧伦还曾经打趣地跟徐民奇讲:“有两个意大利人来到广州,一个里皮去了恒大,一个欧伦来到了广州大剧院。”去年,广州大剧院的年度歌剧《蝴蝶夫人》请来了世界著名女高音和慧。她很惊讶地问徐民奇:“你怎么找到欧伦的?欧伦在欧洲是一个请不动的指挥家。你们请到他很幸福。”在北京,甚至有人呼唤“欧伦大帝进京”,国家大剧院的总监也曾专门飞到上海去看他担纲指挥的演出,《蝴蝶夫人》在广州上演的时候,各地歌剧院的负责人云集广州“取经”。“就歌剧艺术推广普及而言,欧伦之于广州,是一个相当于马可波罗式的传奇人物。若干年后,广州的歌剧史、文化史,应该有他的这一笔。”徐民奇说。
故事3 “永远不要低估观众的审美能力”
关于现代舞,国内现代舞舞蹈家金星曾经说过:“由于对现代舞接触得少,同时受传统审美观念的影响,大多数观众对现代舞蹈艺术处于被动接受的位置。”2010年,被誉为“21世纪舞坛第一传奇”阿库·汉姆现代舞团携作品《上升之路》来到广州。这位在英国乃至国际舞蹈界都炙手可热的天才编导带领着一个6位核心成员的舞蹈团,在创办的10多年间,从负债累累到享誉国际,伦敦商学院甚至把它作为商业和艺术成功结合的案例,写进了英国娱乐产业运作分析的教材。
阿库·汉姆和他的团队在刚进入中国时并不顺利。当时,一听是现代舞,很多的剧院都不愿意接,但广州大剧院接了。2011年2月25日,《上升之路》的中国首演选择了广州,就是在那一天,大剧院的英国建筑设计大师扎哈·哈迪德非常难得地进行了回访,原因是“听说大剧院邀请了阿库·汉姆舞蹈团,那怎能不来看看?”随后,这位英籍孟加拉裔舞蹈家兼编舞艺术家带领50个舞者在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的表演轰动全场,从今年开始,中国很多剧院纷纷向他发出了邀请。
“不要做市场的尾巴,要勇于引领市场、培育市场,永远都不要低估观众的审美能力。”徐民奇一直认为,广州在国际化上跨了很大一步,城市人群的构成、社会包容性早已和以往全然不同,作为演出商应该给市民提供些什么,这是他非常关注的问题。“中国的剧院应当展示最好的东西,除了引进世界级优秀剧目,也不要忘了呈现自己本土文化当中最优秀的成果。”这种乐观和自信并非盲目,除了通过票房、问卷、现场调查等渠道收集的数据和信息之外,徐民奇常常去和买票的观众聊天,听听他们想看什么。
事实上,广州大剧院在开张之时,也曾经历过挫败。譬如第一年做话剧的时候,票房并不理想。但徐民奇坚持认为:“甭管什么,都可以试一试。”通过调查他发现,造成话剧票房折戟的原因之一,是普通话台词语速太快,一些广东观众听不清楚。在观众建议下,徐民奇把目光投向了粤语版话剧。由知名歌手何韵诗主演、林奕华导演的《贾宝玉》,以及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和黄花岗起义的本土题材作品《遍地芳菲》,都受到了观众好评。
与此同时,大剧院还特别尝试在小剧场上演实验话剧,对现代舞的关注也没有停止。去年5月,美国当代编舞大师马克·莫里斯首次来华,也来到广州大剧院。莫里斯曾与华人大提琴家马友友合作创作、演出音乐舞蹈短片《坍塌的楼梯》,赢得美国电视最高奖项艾美奖。“他在广州首演的时候,中国有23个剧院的负责人都来看,都很好奇:这么前卫的项目我们也敢接?我认为,中国人是很聪明智慧的,对艺术很有悟性,广州文化的开放性和创新性走在全国前列,大剧院也是一样的。”
广州大剧院艺术总监徐民奇
“要让这个城市和艺术爱好者得到满足”
在交谈中,徐民奇一再强调,广州大剧院应该要为演出行业设立一个标准。“我要为这个城市和真正的艺术听众和艺术观众实现这样的目标。如果你办剧院不能跟观众和这个城市互动,那你是没有生命力的。”
南方日报:能否谈谈您作为艺术总监,在广州大剧院这3年多的运营过程中所遵循的原则?
徐民奇:我们在了解广东文化、广州市民的需求上,结合广州本土文化的特点定位了国际性、原创性、本土性和探索实验性这四个原则和方向。既要让世界一流的艺术团,比如世界十大交响乐团、五大芭蕾舞团、经典喜剧、歌剧等人类表演当中最高的表演艺术形式“请”进来,让广州市民不出广州就能看到全人类最经典的作品。同时我们更应该展示中国几千年优秀文化和我们自身正在创造和发展的、表现的中国人类文化精华。
大剧院既然在广州,就一定要对岭南文化、广东文化,包括粤剧等本土文化给予展示平台,既然我们特别强调文化个性以及广东文化中创新、敢闯、大胆突破的精神,也会尝试着将人类舞台艺术前沿的比如现代舞、现代音乐、实验戏剧等展现在市民面前。
南方日报:连续3年,广州大剧院都在做年度歌剧,今年开始做“双歌剧”的构想是什么?
徐民奇:为了培养广州观众并与之互动,我们连续3年做了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托斯卡》和《蝴蝶夫人》。从今年开始做年度双歌剧,当然我们也在做充分调研,通过微博、微信、网站包括向媒体、会员、乐迷包括发函调研,走入社区等等发现,大家很喜欢歌剧《茶花女》,所以做了3年普契尼歌剧之后,今年开始专做威尔第歌剧。
我们想让它形成序列,引导那些喜欢歌剧的观众一步一步地踏入歌剧经典的殿堂,有很多国际知名剧院在歌剧演出上也是有规划、成系统的。除了这个,我们还要做单独的著名钢琴家、小提琴家、大提琴家等等专场,包括室内乐、交响乐,让大家能听到音乐的不同题材、不同风格、不同类型。所以,在国际性演出的策划必须非常精心。也就是说,心里要想着观众,不能以剧院经营者或者某一个人喜欢的类型来选择,不但提供多元性更提供多层次性的选择,这样我们才能实现文化的繁荣和发展。
南方日报:中文版的《妈妈咪呀!》和《猫》在广州都曾成为演出焦点,对于国内音乐剧的发展您如何看?
徐民奇:中国文化还需要鼓励创新、探索和改革,剧院也要提供这样的机会。今年还有一部音乐剧《亚当斯的一家》,美国音乐剧很多机构都愿意拓展中国市场,有几种类型:一种是世界原创音乐直接到中国来,但大部分都是像《猫》、《歌剧魅影》、《悲惨世界》等这些诞生20、30年以上的经典剧目;另一种像中文版的《妈妈咪呀!》和《猫》,现在做得也不错,对于音乐剧的普及起到了很大作用;还有一部分是运用本土题材进行中国原创音乐剧的探索和实验。
南方日报:前不久,国际时尚品牌香奈儿在广州大剧院隆重举行《文化香奈儿》,还邀请了一些明星到场助阵开幕典礼,这算是一次大剧院扩展自身功能的尝试吗?
徐民奇:我们的初衷是,通过展览将表演艺术和视觉艺术结合起来,将跨界艺术融合起来,让单一的观众群体变成更丰富的受众群体。在香奈儿展览期间,有很多不同行业、背景的观众来参观,有很多人没想到这样高端的展览居然会是免费的。
在大剧院刚刚开始运营的时候,外界有些不理解,认为“零补贴”的大剧院,目标一定是绕着钱转,其实满足人民群众需求这才是最重要的,赚钱的目的是要把演出做好,做文化这才是我们的职责和担当所在。我们前3年把目标锁定为“建设国家级剧院”,今年开始要建设“有特色的国际一流剧院”,在这里让大家享受到最先进的文化成果。每场演出前,我都会站在剧院前迎接每一位观众的到来,走的时候我也目送大家,从中获得了一种成功的快感。我相信,多做点实事、多着眼老百姓,我们会越做越好的。 |